周成瑜踏着楚曦宫一百零八个台阶上时,体会到过去三十四年,所没有体会到的轻松惬意。
他是父皇的第三子,却是赫赫有名的赫连将军的外孙,他的名字里面有个瑜,与那母族尽诛的太子周成瑕不一样,他是瑕不掩瑜的瑜,所有人,在他小时候,就这样子告诉他,也说天底下最尊贵的那个位置最终将属于他。
然而时移世易,周成瑕成了皇帝,他却是打着清君侧的旗号进京的王爷。
他自小厌恶规矩,讨厌束缚,想去当个将军,却从没有想到过,自己对那个位置也是渴望的,更没有想过,那个体弱多病,温文儒雅的太子,居然敢从他的手上抢夺属于他的东西。
“王爷,可以了。”
福禄躬身说话,“陛下与皇后,皆在凤仪宫。”
周成瑜不置可否,眼眸轻轻扫过,阔别五年的旧地。
他还记得,离京前的三个月,他是多么天真不可一世,他宠爱的恋人是如何依靠着那个伪君子的臂膀里,他又是如何失去母妃,如何失去他的母族。
“走吧。”
周成瑜轻轻一笑,他已经不是曾经春风得意马蹄疾的少年郎,两鬓微白,眉目冷峻,嘴角展露的只有属于上位者的残酷冷漠。他大步流星,往着深宫走去,大道寂寞,冷风不止,他却仿佛看到无数个自己,在这深宫中,天真到愚蠢的模样。
早有宫人替他开了门,一踏入凤仪宫,他就闻到浓浓的药味。
他的太子哥哥,并不康健,此番更是缠绵病榻数十月,朝政一片混乱。只不过他没有想到,对方不愿意在自己的寝宫休息,却要到这凤仪宫来。
或许是怕病人受风着凉,偌大的宫宇封的严严实实,烛光黯淡,若不是周成瑜武功深厚,只怕是寸步那行。
他一步步逼近床榻,有人替他撩开重重纱幔,终于露出榻上的帝后二人。
周成瑕面色苍白,眉宇笼着他再熟悉不过的病气。唇瓣发紫,浑身微微发抖。
而他的嫂子,普天之下的皇后,他曾经放在心口上的人,陆小野,伏在榻上,皱着眉轻轻偏头睡过去,只有伸出一只手,轻轻扣住了周成瑕的手。
烛光幽暗,深宫冰冷。
立在那儿的周成瑜仿佛野兽,身影漆黑庞大,屹立不倒地虎视眈眈。旁人瞧不清楚他的深色,也万不敢抬头冒犯。无人知他是何种神情,也不知道他心里流淌的是何种滋味。
陆小野睡得不安慰,仿佛踩空了一般,身子一颤,就抖了抖睫羽。
他的呼吸变得急促,慢慢睁开的眼里盛着惊恐,他平复一下呼吸,咬着唇瓣,低声问着。
“现在是什么时辰了,陛下该吃药了吗?”
“回皇后,还有一盏茶,未到时候。”
陆小野听罢摆了摆手,揉着眉目,因为他并没有睡在榻上,筋骨僵硬,身体也冷冰冰的,他用手贴着周成瑕冷冰冰的脸颊,轻轻叹了一口气。
“大冰砣子,你可害惨我了。”
那软糯糯,黏糊糊的南方官话,像是一个小勾子一样,勾起周成瑜心里最深处的记忆,他的伤痕开裂,鲜血淋漓,但也只不过是忍不住捏紧了拳头。
陆小野此刻才猝然抬头,瞧见早就立于一旁,却不声不吭的周成瑜。
他太过熟悉这个男人,才只看见轮廓,就已经有了笃定的答案,他虽然知道前朝闹得沸沸扬扬,可是真当周成瑜站在他的面前,也忍不住轻轻呀了一声。
你怎么来了?
来了多久?
有事吗?
为什么不说话?
陆小野一叠问题憋在口中,他早就不是那个被周成瑜带回京师的乡野小子,他的手里正攥着他的丈夫的手,是这个帝国的皇后,也是近乎笑话一样的男皇后。
他虽然进了周成瑕的圈子,却着实学不来什么Yin谋诡计,顶多就学会了三思而后行,大概就是憋着,憋不住了再做罢了。
他与周成瑜相识在六年前,五年阔别,倒不至于让他百感交集,他还记着,周成瑜那一夜逼问他后甩下的一句话,从此,陆小野无权再干涉他的决定。
最后,什么都问不出来的陆小野,呆呆地看着周成瑜。
“怎么,嫂嫂吓了一跳吗?”
周成瑜慢慢逼近,俯身,伸出手,把陆小野散乱的鬓发理了理,如此贴近的距离,让他发现,陆小野的肌肤细腻光滑,身上带着一股药香,唇瓣也不似他曾经无数次心疼过的那般干燥起皮,他噙着笑,伸出手贴着对方软软的脸颊,瞧着那一如既往的圆溜溜的瞳孔,声音却不像是记忆中那个张扬任性的青年,磁性低哑的声音落在耳侧,只怕是换了个人,都要酥倒在周成瑜的怀里。
“是成瑜太过担心,才急急赶来,还望嫂嫂不要见怪。”
热乎乎的手掌贴着他的脸颊,几乎半张脸都落入对方掌心。陆小野轻轻避开,对方就紧随其上。他眼睛轻轻溜到一侧瞄了一眼自己昏昏不醒的丈夫,立刻就急急收回,既害怕,又生气地看